战火中的重庆知青P52
在那惊心动魄日子中闪烁出的光和亮杨建明
有人说，人生中每一段难忘的过去，都曾经是你最美好的记忆。回想起 43年前，我在参加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战支前民兵工作时的那些个日日夜夜……深深地体会到在那些惊心动魄日子中闪烁出的光和亮。 一、“走”还是“留”之间的选择 时光追溯到51年前的1971年5月26日，就读于重庆51中学，刚满18岁的我离开重庆,参加到中国人民解放军云南生产建设兵团四师十六团五营八连工作。 到了连队后，我1971年9月入团，1974年1月入党，1974年10 月被上级任命为五营八连副政治指导员。1975 年中国人民解放军云南生产建设兵团四师十六团五营八连，改制为云南农垦局河口农场五分场八队。 1979年初，中越边境局势紧张，知青大返城也开始了。 1978年年底，我当时因患非常严重的中耳炎，河口农场团部医院让我转院到昆明治病。这期间，我在街上偶然遇见了我们连队大返城回重庆的知青战友们，她们都劝我跟她们一道回重庆，说连队的知青都快走光了。她们还告诉我，边境战事很紧张，要和越南打仗了。当时，说得我心动，也真的是想同他们一道回家。那时候我的思想斗争还是非常激烈:是“留”还是“走”呢?走!马上可以和她们坐上火车回重庆，第二天就可以见到父母亲了，这简直太方便了……留!不知连队现在的情况如何?万一真的打起仗来了，我们又该怎么办?由于从小在学校就受到的是热爱祖国、保家卫国的正统教育，又转念想到，我是党员干部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一走了之呢!现在也许正是我们祖国最需要人的关键时刻，我是自愿来支援边疆建设的青年，又是共产党员，要起到模范带头作用，决不能临阵退缩，应该马上返回连队才对。我婉言谢绝了战友们的好意。 当我心急如焚、马不停蹄般地回到连队后，一看，心顿时凉了半截!我去昆明医院治病走了才半个月左右，只见队里来自北京、昆明，重庆等地的40 多名知青走得只留守下来5位知青:重庆知青:鄢华、陈炳春、杨宪忠、昆明知青:刘佳华，北京知青:陶峥，加上我一共只有6位知青了。 由于我们连队地处位置非常特殊，在中越边境通往河口公路的交通要道边，我们连队和越南中间只相隔了一条红河。河的对面是越南,越南那面若有人走动，我们这边都看得一清二楚的。但我们连队是距离分场场部最远，离越南最近的连队。所以我们连队的许多知青，也因为在“知青大返城的形势下”和“害怕越方打过来的冷枪、冷炮”而回城的行为也是可以理解的。 二、参战前准备 为了躲避从越南方向打过来的冷枪、冷炮，农场场部决定，把当地的老工人及小孩，全部撤离到八队大山里面的临时房。昔日恬静太平的生活、充盈着欢声笑语的劳动场面瞬间被即将到来的战争化为乌有、荡然无存。 整个农场的上空被毫无生命气息、死气沉沉的恐怖氛围笼罩着，我们连队像被掏空了灵魂似的，孤零零，空荡荡地站在那儿，让人感到异常紧张，万分恐怖。这种环境氛围和心理状态一直至2月17日自卫还击战开始，才慢慢得以平息。 我当时是连队副政治指导员兼司务长,负责全连的生活后勤工作,责任很重，精神压力也大。 2月17日自卫还击战还没有开始前.那时队里没有任何部队驻扎，我们就把留守知青及当地青年组织安排成为精干的民兵队伍。队里当时只有十来支枪，共有二十多人。民兵们的任务就是:每天昼夜巡逻，站岗，放哨，每天巡查保护着战备物资和连队及边境安全……每个人都把头脑中的弦绷得紧紧的，高度警惕提防越南随时过来偷袭及骚扰。 1月中旬五分场召开民兵保家卫国誓师大会，我与农场老职工李国定队长、杨春德副队长一道，带领民兵背着枪徒步四公里赶去开会，在会上营部给我队发了一挺机枪，三门八二迫击炮及弹药。按照上级布置的任务，我们又马上组建了一支八二迫击炮炮兵排。 2月初，我们八二迫击炮炮兵排接到命令，全部驻扎到田房(五分场四队)阵地。接着按照上级的指示，八队由李国定、杨春德两位队长带队，又组建了一支担架队，出发到前线给部队搭浮桥、送弹药及物资。 八二迫击炮排共20几人，5个知青全是炮手。知青们到田房阵地后，都起到了骨干作用。昆明知青刘佳华任排长，带领着这一排人，奔赴前线。知青有知识文化、有担当、有责任心，勇敢冲锋在前。当地青年都受到感染，与他们一道在前线不折不扣认真地执行命令。在作战中大家不怕牺牲，服从分配，任劳任怨，勇敢顽强，齐心协力完成了任务。 三、在留守连队的日子里 我们连队组建的八二迫击炮排和担架队执行任务上前线后，连队的干部只有我一人留守在队里了。 我一人独自住在连部办公室里，每天处理队里的一切日常事务及支前工作，还要承担后勤管理及账务管理，接待来来往往的部队及侦察兵帮助他们，解决他们的一切需要，如需要用房、给部队准备开水、侦察兵来队给他们准备伙食，热情招待战士们。接待的同时还要保障全队人员的粮食供应。 身高1米52的我、在粮食短缺时，就马上要抽出时间要到营部打米厂去拉米。在人手不够时，我还要当搬运工亲自背着一袋一百多斤的大米，上下车运回连队伙食团……说不苦不累那是假话，我是咬紧牙关，完全是使出全身吃奶的力气在拼!就连来搭坐在车上的人都心痛地说，“人这么矮小，又是一个女娃子，还要背这么重的米……” 在自卫还击战开战前，在我一个人留守连队的日子里，孤独寂寞紧张!特别是到了晚上，这么大个连队，就我一个单身女孩驻守在那儿，队里又没有电，就更谈不上使用电灯了。天上地上到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黑黢黢的一片，而对面就是越南，如果越南的特工过来摸哨的话，我肯定是死定了!现在想起来都还让我背脊发凉，头皮发麻……好在有三支狗狗陪伴着我，给我壮胆，给我力量，给我保镖。名叫“黄毛”这条狗是我亲自喂养大的一条土狗，名叫“二斤”的狗是上前线参战的一位男知青用粮票换来的,“黑崽”这条狗不知是那位回城知青抛弃了的。现在想来，这三只让我暖心的狗狗陪我度过了我人生中最最艰难困苦的那段日子，也是让我难以忘怀，刻骨铭心的青春岁月 开战前我听队上的老职工说，说我们队在大山里有一个山洞，他们都是把家里拿不走的日常生活用品藏在里面了。 我想到我们留下来的几个知青都到田房阵地上去了，为了他们留在队里物品的安全，我必须要把他们的木箱和书籍也都背上山藏进洞里才行。一路上，山上空无一人，又害怕路上碰到越南特工。这三个小乖乖就一路陪伴着我，走在前面给我壮胆，我自己在心里也默默念着毛主席的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后经过三天的努力，我终于把东西全部背进了山洞后才松了口气。 夜晚这三支狗狗更是我忠实的哨兵，它们守在门口让我踏实地睡觉。是它们给了我力量，消除了孤单寂寞和恐惧，陪伴我渡过了那段难熬的日子。如果有陌生人同我谈话，三支狗狗会坐在我的身旁虎视眈眈的盯着对方，盯得让人感到头皮发麻。 四、记忆中的光，亮到让我刻骨铭心的感动 2月17日，自卫还击战打响总攻开始后，我们的部队进出我们队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来来往往的解放军战士接踵而至、络绎不绝， 几乎每天都有。 每天进进出出的部队几乎都是由我来接待他们。部队的战士们都是把头剃成光头，每个人发一个大塑料袋，如果牺牲了就装进口袋里。战士们帽子衣服上全都写有姓名和部队的番号。 很多解放军战士看见全连只有我一个女知青，在连队里跑上跑下，里里外外独自一个人负责处理各种事务并为他们做好服务工作时，都非常感动而且备受到他们的关注和好评。 有一天、也是我人生中最让我难忘的一天。 那天，有支部队在给官兵的供给中，每人发2个苹果，他们中间有的战士家乡是四川籍的，就把自己那份两个苹果放在我连部的办公桌上。不一会儿，就有好几个战士都默默的拿一个苹果，放在我的办公桌上，一下就堆放了二十几个苹果。看到这种场景，当时的我很感动，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当天部队就要出发开往越南。我的心情很复杂，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上心头，这些战士和我素不相识，连姓名都不知道，在马上就要上战场的生死关头，还这样关心我……我抹着泪水不停地连声说谢谢，谢谢!我在心里默默地为这群战士祷告:祝愿他们能够平安回国，希望他们每人平平安安的度过这场战争，千万不要受伤，祝我们的解放军战士，保卫祖国的好人们一生平安! 一群素不相识的人，在这么艰苦环境中，还把仅有的供给送给我，让我心里感到无比温暖，也就是他们这一个很温馨的举动、却成为了我终生难忘刻骨铭心的震撼!解放军是最可爱的人,扛着枪为祖国流血流汗,还心里想着关心和支持我。 在我拼命地挥动着双手送走他们后，我回到我的办公室后关上了门，扑在那堆苹果上不由自主地放声大哭了一场……在内心深处重复着我的祝愿，祝这些最可爱战士们能平平安安的顺利回来，千万不要受伤，千万不要牺牲啊! 五、亲情，是我生命成长的沃土 在2月17日开战前两天，我们连八二迫击炮炮兵排受令进入阵地做准备。当天下起了瓢泼大雨，就没发动总攻。第二天我听部队说了此情况后，我就想到田房阵地去看一看。部队的参谋长听说后，马上就派了一辆军用吉普车送我到田房去看望我连队的战友们。我给他们送去了一些干净的衣服，看到他们平安健康。我也就放心了，感到十分高兴。 我打心眼里很感谢解放军部队对我工作的关照和支持。这段军民鱼水情，让我至今都难以忘怀! 3月份，自卫还击战结束后，我仍然留在连队继续承担连队工作及司务长工作。 在这段时间里,当地老职工也很照顾我。其中比我小几岁的壮族青年黄国方，父亲去世得早，家里有个母亲。他在家里是老大，有几个兄妹。他全家对我很关心，非常的照顾我。还有壮族青年罗万金，他们对我工作和生活上的照顾和支持也很大。每当我外出开会和购粮时，他们都会骑着自行车来营部等我回来，再坐上他们的单车回队。在生活上也对我帮助很大:1979年10月我离开连队办理完回重庆的手续时，是他们一大早就来帮我收拾好东西后，又帮忙办理托运到火车站。离开队里时，又护送我到场部坐汽车回重庆。回重庆几十年后，至今我与他们一直保持着书信和电话联系。 这一幕幕的往事，真的是让我今生今世难以忘怀。我真真正正的体会到了人间亲情的温度，亲情是我生命中的沃土，一声天下的兄弟，难以忘怀的那段岁月!感恩我生命中遇到过的所有好人。我也非常庆幸自己能亲身经历这一场血与火的考验，经历了这场难忘战争的考验，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全释了“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这句经典的意义! 战斗结束后，我们顺利完成了上级交给我们的各项支前任务。农场在当年的7月份对参战人员进行了一次调整工资，把我工资调升为行政 23 级，以资鼓励。对参战知青八二迫击炮排排长刘佳华评为个人三等功，战士鄢筱华个人三等功。 也正是这些真实的事情和从难忘岁月走过来日子，就是我们这些参战民兵抬头挺胸走过来的人生!
(杨建明口述，戎玛整理)
杨建明: 重庆市五十一中学。 1971年5月26日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云南生产建设兵团四师16团5营8连。 1975年改制后为云南省河口农场五分场八队任副政治指导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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