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底,结束了近两年的下乡插队的我,回到城里进了工厂。刚回城的那阵子,饭量很大,每餐能吃饭堂的六两米饭,就是菜少了点,每餐只能打1毛钱的猪肉,三分钱的青菜。当年每人每月凭票供应约两斤多一点的猪肉和0.5市斤的食用油。其实那时学徒每月的生活津贴,只有19块加2.5块的粮差补助共21块钱,没有钱、就是有钱也不能多买!
每次到饭堂打饭,几乎都看见一位年纪四十多、铆焊车间的黄姓老师傅,他不打饭,只买一毛钱的猪肉,拿着一个铝制的大口盅,在饭堂的一个装汤水的水缸使劲的捞着沉底的青菜。那所谓的汤水,就是炒菜后锅里粘有油,为了不浪费,就往锅里加水洗洗,加点青菜搁点盐而已。后来才知道,黄师傅家里的负担重,为了省点钱从不在饭堂打饭,每到将近下班,他就到锻工车间取出一铁块,放到炉子里烧红后取出,然后把洗好的米放到一个自制的铝饭盒里,搁在烧红的铁块上,铁块慢慢的冷却了,饭自然也熟了。黄师傅在他的车间里与他的徒弟一块,就着那捞来的青菜和饭堂一毛钱的猪肉,喝几口米酒。黄师傅年轻时当过兵。据说有一年的八一建军节,复员退伍的老兵们都去开会座谈,几位年轻人打趣的问黄师傅:你不是当过兵吗?黄师傅骄傲的回答,是啊,我当过几年的兵!那你为什么不去开座谈会呢?黄师傅沮丧的说,我当的是国军,没资格参加。
记得是1971年的春节,厂里的饭堂加菜,我被派去帮厨,先到厂里的鱼塘抓鱼,又帮着杀饭堂自己养的猪,最后帮着杀买来的十来只鸭子。当我准备把那些鸭嗉、鸭肺扔到垃圾堆的时候,等候在一边多时那位黄师傅说,给我、给我!高兴的唠唠叨叨的说,今天中午有大把下酒的菜了!黄师傅是铆焊车间的冷作工,每天要抡十八磅的大锤敲打钢板,工作辛苦,体力消耗很大。为了补充能量,什么都敢吃。鱼塘里有鱼翻白了,他知道了就去捞,一些刚埋到芭蕉根的死猫、死狗,他也去挖,仔细的整理好了,下班后到锻工的烘炉,利用余热慢慢的烘烤,津津有味的下酒。一直到八十年代初,厂里很多职工都在宿舍区里养有家禽。一星期天一位科长养的日本大种白鸡发瘟不幸离世,科长准备把那好几斤的大白鸡扔到垃圾堆,半路上黄师傅看见了,乞求科长把死鸡给他。科长说不能给你,你要的话等我扔到垃圾堆了你再去拿。科长怕直接把瘟鸡给黄师傅,发生什么毛病会惹上麻烦。
我们单位的宿舍一直到90年代,都处于城郊的结合部,宿舍外有十几亩的鱼塘、有几十亩的菜地,晚上成群的大老鼠到处乱窜,也不怕人。女儿四、五岁的时候,周日我经常带她到外公、外婆家看望老人家。一天晚上将近十点,我们一家三口骑着单车从外公、外婆家回来,将要到宿舍小路一个拐弯有点下坡的地方,突然单车前轮跳动了一下,接着听见叽叽的叫声,我赶紧下车看看,一只有一斤多的大老鼠躺在路边草丛边拼命的挣扎,已经不能逃跑了。女儿一溜烟的跑回只有十几米远的家门,向邻居的小伙伴大喊;阿海哥哥,快出来看啊,我老爸压伤了一个大老鼠!邻居家闻声跑出了兄妹两位小伙伴,兴奋的看着大老鼠。突然阿海哥哥说,我去告诉黄大爷。一阵风就跑了。两分钟不到,已经上床休息的黄师傅穿着短裤,光着脚丫,气喘嘘嘘的跟着阿海来到现场,提起老鼠的尾巴,看着还在挣扎的大老鼠,笑的合不拢嘴的说,诶呀,要买酒了、要买酒了!黄师傅八十多才离我们而去,这几十年也不见他有什么高血压、心脏病、肿瘤、癌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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