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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筒罐头
文力
20年前,我们怀着满腔热血,到了云南生产建设兵团。面对艰苦的生活,恶劣的气候,繁重的体力劳动,我们先后得了疟疾(打摆子),身体已虚弱得很,劳动一会儿就感到气喘不息。面对一日三餐的九菜一汤(韭菜汤),每顿半斤饭下肚,把肚子胀得鼓鼓的,没过多久又饿得两眼发直,直吐清口水。
当时我与王世荣、沈翠、陈小玉几个重庆女知青很好,一天晚上,沈翠拿着她父亲的信找到我和王世荣、陈小玉,说她父亲在信中希望我们搞好身体,并具体要求我们四人每周买一个罐头来改善生活。我们看后都非常感动。然而每周买一个罐头,这符合毛泽东思想吗?那时我们思想觉悟很高,经常在一起开展“斗私批修”,每顿饭就是吃点固体酱油固体豆瓣大家都要认真讨论,这符不符合三大革命斗争的需要,会不会使自己产生资产阶级思想。即使是吃点固体酱油下饭也尽量少放点,把饭混成盐味就行了。一个罐头里面有肉有油,吃了肉还可以吃油,如果用油来炒菜下饭,我们几个人要吃好几顿。要是我们把嘴巴吃“滑”了,思想上就要产生动摇,那革命的班就接不成了,甚至会滑到资产阶级泥坑里去,这要不得了啊!王世蓉在我们中间很稳重,但也认为这是一个难题,既要有利于我们接受再教育,又要有利于我们的身体健康。陈小玉说:“我们这么远到边疆就是来经受考验的,又不是吃罐头的,不是来享福的。”那一夜我们讨论了很久也没结果,王世蓉提议星期天休息继续讨论。
到了星期天,我们四人又聚在一起讨论每周一个罐头的问题。王世蓉说:“罐头每周买一个是可以的,主要是如何处理。罐头厂也怪,做一个罐头有450克,能不能我们每周四个人吃半个罐头,再不要去弄其他菜了,吃一点可以更好地干革命。”沈翠认为应该每周买一个罐头,她说近来常冒虚汗,插秧时,腰弯下去一会儿,就感到头皮发麻两眼发黑,头发一把把往下落。我们才十六七岁,革命还需要我们,过了几个月,我们又要插秧又要打谷,劳动更加繁重。边疆靠我们来开垦,锄头都举不起,怎么建设边疆呢?陈小玉坚决反对每周买一个罐头,她尖锐地指出:“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红军过雪山草地,吃树皮草根都把革命搞成功了。我们是军垦战士,每周吃一次罐头,是资产阶级思想的侵蚀,是修正主义钻进了我们的脑袋。我们要'防微杜渐’。何况我们都在争取入团,现在接受组织考验的时候到了。”我则同意沈翠的意见,我们既然扎根边疆一辈子,就要把身体搞好。毛主席教导我们要“三好”,第一就是身体好,有了好身体我们可以拼命干,早一点把边疆建设成美丽的花园,岂不是更好吗?那一天,我们还从思想到远大的抱负,从脚踏实地到青年一代肩负的历史使命,足足讨论了一天。在有了充分的理论根据后,统一以两票赞成,一票反对,一票弃权获得了每周买一个罐头吃。每月买四个罐头的决定。实际上当时云南边疆的红烧猪肉罐头里只有四砣肉,其余是油和水,在那缺油少肉的地方,一个人吃一筒罐头不费吹灰之力,但那时我们却是冒着风险采取的重大行动。
20年过去了,当社会大踏步地迈向小康生活时,可能有不少青年朋友不相信这样的举动,不相信我们为买一个罐头都要进行这样的斗争,但那确实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文力 女
原云南生产建设兵团四师十六团十营。
现重庆市纺织局机要秘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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