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风雨》(五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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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3-5-4 22:16: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 中国四川成都
     
    《南天风雨》(五十九)





    陈德楹

            祖籍浙江,1953年生于上海。17岁去云南生产建设兵团当知青,25岁到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读书,年近30岁到成都,现任四川省粮油集团副总经理。

            写出这本小说来,不知该算是重操旧业还是不务正业。


      这是2009年陈德楹战友送给我的他的大作,我曾经拜读了一遍。

             最近转了《青春无悔》,《八年》,《红土热血》等云南支边知青的短篇文章,从今天起转《南天风雨》,这是一部云南知青小说,我希望有更多的人能阅读,希望你每天阅读一段,或许能从中有所收获……





    五十九





            舒雅走了。小阿弟走了。鹞子走了。剩下的人,连阿莽、彩霞在内,都是些平平淡淡的人。我们直属三队不再有故事。

           稍微值得一说的是,继中专生重新分配之后,一九七五年,华侨知青也上调昆明了。一九七三年开始招收工农兵大学生,先生憋足了劲想去读书。连队推荐,高票当选。但是因为他父亲解放前加入过国民党,政审不过关,从此放弃幻想,老老实实当他的会计。直到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靠自己的本事,考上大学,到上海圆他的读书梦去了。

           连队里人越来越少。山上的树都差不多砍光了。直属三队不再伐木烧石灰了,全队划归三分场,改行种橡胶树了。大家开始学习育苗,学习割胶。

            指导员当上了总场副场长。张老师当上了场部学校校长。阿莽当了副队长。

            中专生走了,华侨知青走了,工农兵大学生走了,有门路病退回城的人走了,恢复高考后考上大学的人走了,一个连队虽然只走了十几二十个人,对其他人的影响不小。要苦大家都苦,容易忍受。有人不苦了,别人也不想苦了。下乡时那种热情,早就被没完没了的艰苦生活繁重劳动给消磨完了。现在如果再要修一个电站,三队的人哪里还会有当初那股劲头?人人偷懒要滑的话,不要说一年多的时间,三年不知道能不能把电站修得完。

            转眼间,知青们到这边远的孟东坝已经八年多了。

           一九七八年底,传来消息,上山下乡知青可以回城了。但是农场知青被视为农业工人,不在此列。消息传出,全体愤怒。从景洪农场开始,云南知青兴起回城风潮。孟东农场的知青以四川知青为主力,几千人罢工,几百人绝食,引起中央重视,致使有关政策最终改变,农场知青也可以跟插队知青一样回城了。

            三队的知青们各人的时间表虽然不同,但是要走,要离开孟东坝,大方向一致。动作快的人已经走了几个了,剩下大批人马在等待,调离手续办完了的人在等车,没办手续的人在等家里寄来有关手续。





           这天,指导员回连队来了。

            他让哈连长安排,杀头猪,给大家会个餐。

            哈连长从来是很听指导员话的,即使在他们一个当副指导员一个当副连长的时候都是如此,何况现在指导员已经成了总场副场长了?但是这次哈连长却有大大的不同意见:"还给他们杀猪欢送?要谢谢他们大闹场部?谢谢他们绝食?谢谢他们在中央工作组面前给我们孟东农场长脸?谢谢他们丢下这满山的橡胶树回城去享福,把活全留给我们这些老家伙干?"

           指导员正色说:"老哈啊,你这话就说得没水平啦。你换一个角度看,这些从城里来的学生娃娃,跟我们一起流血流汗,种出这满山的橡胶林,他们走了,橡胶林没走。没有他们,我们能种下那么多橡胶?以后,橡胶给我们孟东坝带来任何好处,他们都享受不到了,我们欢送他们,是应该的。"

            哈连长搔搔头皮说:"你这一说,好像也有道理。"

            指导员说:"什么好像啊,本来就很有道理嘛。快去吧!"

            这些已经要离孟东坝而去的知青们,一听要大家出点力抓个猪,杀了好会餐,劲头来了。带上老狼,漫山遍野地搜了个猪回来杀翻。当天晚上弄了五六个菜。今天也不分组了,所有的人全部在操场上排开,菜全在脸盆里装着,人全在菜盆旁边围着。因为很久以来就是杀猪分肉,不会餐了,所以大家对会餐又有新鲜感了。开宴前,经不住哈连长和还挂着副队长头衔的阿莽以及我们全体知青的再三邀请,指导员还是说了几句。当营长、场长当久了,经常做做报告,说话水平跟当指导员的时候好像就是不大一样了。

           他说:"大家离开大城市,到边疆来。在我们孟东坝这些年,很辛苦也很艰苦,比城里苦得多,所以,一有了回城的机会,就巴不得马上插上翅膀飞回去,我能理解。但是,孟东坝毕竟是你们付出了很多心血,建设成今天这个模样的,你们一生中最好的年月都留在这里了,所以再怎么样,也别忘了孟东坝,别忘了这里的山和水,别忘了这里的人,也别忘了我们这些老家伙!过去我们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让同志们受苦了,请大家原谅。以后,日子过好了,回过神来了,觉得这孟东坝也不是那么可恶的地方了,又有点想念了,就回来看看。孟东坝永远会欢迎你们这些为它作过贡献的人的。孟东坝永远是你们的!你们永远是孟东坝的贵客!"

            于是饮酒乐甚。大盆菜,大碗酒,吃得很是豪放,非常开心。我们本来对这孟东坝已经渐生恨意,巴不得赶紧离开,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知道此一去,天南海北,山高水远,知青和老工人,昆明知青和上海知青、四川知青,此生再难相见,不免有点伤感。过去融洽的,依依不舍;过去有这样那样矛盾的,一笑泯恩仇,也喝得兴起,勾肩搭背好得像亲兄弟。

           不停地有人向指导员敬酒。平时人家敬酒,张老师会挡掉点,这天张老师学校有事,没来,只请指导员代她向大家致意,没人挡了,就多喝了几杯。

           唯一遗憾的是,指导员来的时候,带了两塑料桶酒,四十斤。按他的老经验,以三队的人数和喝酒水平,这酒是足够了。但是他没算到,因为这是最后的聚餐,平时不喝酒的人,也都喝起来了;平时喝酒的人,酒量普遍见长了,所以,酒喝到正在云里雾里、晕乎晕乎、兴致很高的时候,没了。把司务长和哈连长家里藏的酒也一起贡献出来了,才勉强喝得够点意思。

           只好大家围着火塘喝茶聊天了。这天晚上人人兴奋,所以没人早睡。各个房间里都聚集了几个人或者十几个人,七嘴八舌,回忆往事,展望未来,海阔天空地神聊。

            喝了酒,有人来了兴致,唱起歌来,但是没几个人应。有人说:"没有琴,干吼,没劲。"这勾起了大家心里的一点心事。没有舒雅,哪来琴声?都要走了,河那边的舒雅,要孤单了。

            后来回想起来,大家说,幸好是酒不够,幸好是都在神聊。因为会餐结束后,天黑定后,对面山梁后面,连队原来安排作为用柴林的地方,渐渐地红光越来越亮,显然是火光,就是不知是什么人放的什么火。

           哈连长上厕所去的时候发现了,站在操场上望了一会,他去报告了正在跟人聊天的指导员。

           指导员说:"不管是什么火,一定得扑灭它,宁可小题大作,不要大题小作,万一烧到上面的橡胶林,不得了!吹哨集合吧。"

           于是尖利的哨声,跟我们长江中学这群人刚来连队那天大雨中的哨声一样的哨声又响起来了。几个月来,知青们闹罢工闹绝食,已经不出工了,现在要叫他们半夜里上山去救火,哈连长没把握自己还能不能喊得动这些兵。指导员却站到了操场中间。

           指导员其实也心中无数。指导员跟知青打交道多了,知道知青们虽然老老实实地每天在连队里干活,绝大多数是醒时梦里一心一意想回城里去。但是前一段时间,知青们为了回城,罢工、绝食,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如此决绝,还是出乎他和农场其他老同志的意料。现在人都要走了,你叫他们上山去救火,他们都已经不是孟东农场的职工了,肯去吗?他是个不肯低头求人的人,但是现在为了扑灭眼前这场很可能酿成大祸的山火,他只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了。

           三个、五个,有人开了头,不少人都跟上了。没有必要统计这天到操场上来的人有多少,哪些人来了,哪些人没来了。指导员面对即将离他而去的曾经的手下,作了最后一次动员。夜色中,山谷里,他的声音带点回声。

             "电站三连的弟兄们!"在这极其特殊的时刻,指导员可能是因为面前的情况非常特殊,刻意这样称呼我们的。"你们都看到了山上的红光。山梁那边有一片野火正在越烧越旺,向上面的胶林烧去。那片胶林如果烧起来,就会一直蔓延开去,烧掉大片胶林,还可能把几十里的胶林全部毁灭!那是我们从老农场到兵团,多少年,多少人,用血和汗换来的。我知道你们现在急着回家,但是就算你们离开了孟东坝,在我看来你们还是孟东坝人。我以一个老兵,一个老农场工人,一个老兵团战士的身份恳求你们,跟我一起上山,去扑灭这场野火。希望你们在离开孟东坝前再作一次正确的选择,一辈子你们都能够响当当地对任何人说:老子在离开孟东坝前的最后一夜,还拼着命扑灭了一场野火!"

            然后,指导员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地说:"如果有人不去,我已经无权命令他了。"

            指导员说完,扛把锄头,提把刀,头都不回地往火光闪烁的山上走去。

           老实说,我们指导员在那样一个特殊的时刻对我们作这样一番动员,是过于大胆了一些。人人知道,到山上去救火可完全不是好玩的事。有可能我们因为已经要回家了,不愿冒着生命危险去做这对我们有害无益的事,还有可能,我们去了,却在临走的时候受了伤,甚至丢了命,以后一辈子怨恨他。

            但是我们电站三连的弟兄们没让他失望。

            阿莾和哈连长紧跟着他,后面三歪、灯笼、徐彩霞……今天的三分场三队有八十几个人,其中有六十几个是原来电站三连的人。老电站三连的人,曾经被人称为疯子手下的土匪兵的我们,先跟着我们的指导员冲上去了,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跟上去了,虽然其中有人犹豫了一阵才跟上队伍。

           老狼呼地一声蹿到前面去。它很兴奋。它很久没有这么深更半夜地上过山了。它不知道这群人要去干什么。以它的经验,它知道的是,黑漆漆的天气适合打猎,它以前跟着河边寨的老队长和鹞子去干过这事。它期待着能捕获点可口的猎物,哪里知道今天将要面对的敌人比豹子野猪可怕得多!

           正是风季。如果火势大了,光靠这群人是不能扑灭山火的,但是最近的连队也在四十分钟路程之外。哈连长请示了指导员,派了个老工人去河边寨求援。

           当救火的队伍赶到荒地与胶林之间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是无意中燃起来的野火,是有人成片烧荒。再晚来十分钟,火就必然会烧进胶林了。指导员恨恨地骂道:"哪个狗杂种,烧野火都不挖好防火带,要是烧到胶林,老子非毙了他不可!"

           还有谁?河边寨的地早就够种了,没那么勤快再烧荒。只有上游那些从西面正康大山里搬过来的"盲流"村子里的山民了。这片林子本来是三队想留作用柴林的,自己没砍,也不准别人砍,大概这段时间里知青闹回城,没有心思管山上的事,被"盲流"村的人侦察到了,乘虚而入,来砍林子烧荒了。

            还好,靠近胶林的地方,因为本来树不多,草多,烧荒的懒人又没把草全部齐根断,还是活的绿草,不怎么烧得起来,火势不是很大。大家上去一阵乱扑,灭了。

           有人没扑过山火,很勇敢地砍了棵绿枝绿叶的小树,要趁势继续追击,顺山坡往下走,去扑打下面燃得正旺的火。指导员说:"回来!你怎么把它扑得灭?"立即跟哈连长一起,安排大家赶挖防火带。

            月亮已经落了,只有满天繁星。有身后火光的映照,就像远远地给大家点了个大灯,但在夜色和烟雾的遮掩下,朦朦胧胧地,连相邻的两个人彼此都不能看得分明。烟熏火燎中,又呛又热,挖防火带也是很受罪的事。

           指导员毕竟有了点年纪了,平时抽烟凶,气管有点毛病,烟一熏,咳起来。哈连长说:"老当,你这样不行的,我们人够了,你旁边去透下气吧。"

            指导员说:"开什么玩笑!"剧烈咳着,手脚不停。大家看到老头子那么亡命,手上动作都更加快了。

      求援的老工人在半路上遇到了看到山上的火光自动赶来的河边寨的一群乡亲,这时也已经赶到了。

           老队长在山下喊:"大军兄弟,我来啦!"

           指导员高兴得"哦哦"地吼了两声,咳嗽也不咳了。

            看来大局已定,赶在大火烧到之前挖好防火带没有问题了,大家都松了口气,却没想到已经出了大事。

            荒坡的边沿是悬崖。悬崖下面也有草有树,如果防火带挖到悬崖边上为止,火有可能通过悬崖下面的草和树,迂回烧到胶林里去。要确保安全,只有把胶林和悬崖之间的草和小树也尽可能砍掉铲掉。这种危险的地势,不能派别人去,要么没看见,看见了,阿莽就自己去了。

            毕竟是夜里,悬崖接近平坡的地方有火光映照,往下点就是黑洞洞的了。阿莽去芟悬崖边的树和草,想的是尽量多掉点,即使火烧到这里,火浪蹿不起多高,即使后半夜风大,也不至于把火吹进胶林里去。忙乱中一个不小心,阿莽一脚踩滑,掉下了悬崖。

           以阿莽的身手,平时是不会出这样的事的。

           不仅仅因为这天晚上他喝了酒。

           是因为这天晚上他经受了有生以来最大的震动。

            指导员和张老师商量,关于虫虫的事,过去不告诉阿莽,有原因。现在阿莽要走了,这件事无论如何,他们无权隐瞒阿莽一辈子。再不说,什么时候说?所以聚餐结束后,指导员悄把阿叫到一边,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他。

            阿莽闻听此言,直如五雷轰顶,完全懵了。虫虫是他的女儿!舒雅怀了孕,一个连队里住着,那么长时间,都不肯告诉他真相,看到他都形同陌路,可见对他是怎么一种感觉。舒雅就是怀着这样一种感觉离开这个世界的。而他,在舒雅怀孕生女儿,处境那么艰难时,却一直在袖手旁观,而且脑子里有过那么卑劣的念头!当他跟着众人上山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昏昏沉沉的,心中的痛楚没有言语可以形容。我们全连人都知道,即使在大白天,那个悬崖都是很危险的地方。黑夜里,在这种状态下爬悬崖,岂能不出事?

            大家都在拼命抢挖防火带,没人发现阿莽坠落。等到河边寨和三队会师,大局已定,指导员让哈连长清点人数,才发现阿莽不见了。有个老工人说:"刚才看到李队长往悬崖那里走的,我喊他莫去,黑洞洞的,太危险了。他就跟没听到一样,理都不理。"指导员骂道:"你怎么不告诉我?怎么不拦住他?他今天怎么可以到悬崖边去?"那老工人觉得十分委屈,心想,你又没说连这都要报告你。他是队长,我拦得住他吗?

            这时才听到老狼在悬崖下汪汪地叫个不停。

           老狼是从人没法行走的地方下去的,人就只好个大圈子下去。

            悬崖不是很高,二十来米,但是一个人从二十米高的地方掉下去,也是几乎没有生机了。

           幸好,烧荒的人砍倒的树,有两棵倒在悬崖下。许多的枝权张开,让阿莽坠落时被一重重的树枝减缓了不少下坠时的重力。阿莽基本是横着掉下去的,但是腿和屁股先落地,所以头和身体多是擦挂伤,而两条腿就替全身受难,受了重伤,尤其是最后翻滚落地时,两条腿全砸在崖下有棱有角的石灰岩上,砸得血肉模糊。老狼守着阿莽叫,阿莽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赶紧用衣服撕成的布条草草包扎了,抽出几个人组成担架队往团部医院送。几年前送舒雅的那几个人,除了鹞子走了,阿莽躺在担架上,其他人都在队中了。队伍中多了个指导员。指导员让哈连长带人在山上继续监视着山火,自己送阿莽去医院。彩霞的一只手一直拉着昏迷中的阿莽的袖子,生怕一个没拉紧就会失去阿莽。

           指导员年纪大,走得慢,担架队其他人赶到医院十分钟后他才到。

           医生护士们被知青们最近在团部大闹回城,又是吵闹又是绝食的,弄烦了。尤其是绝食,他们都守在旁边,生怕出事。所以看到送来的伤员是知青,以为又是打架惹出来的事,就没有什么好态度。值班医生看了看阿莽的伤,嘴里嘀咕着:"谁那么狠啊,都要走了还那么打呀?干脆回城去医吧,你们都不是农场的人了嘛,临走了还要在这里花掉点医药费才高兴?"

           三歪跳起来,捞起给病人就诊时坐的那个木凳说:"老子砸死你个狗东西!老子们在山上拼命救火,伤成这样,还要听你个杂种胡说八道!"

           指导员进来了,喝道:"住手!"转过头来就骂那个医生:"你也不问问清楚人家是怎么受的伤,就在这里胡说八道!"

            一看是副场长来了,医生慌了。这下整个医院开动起来了,院长也从睡梦中被叫醒,亲自督战,全力抢救。

           头部和躯干部是擦挂伤为主,没有大碍,但是两条腿的伤势却非常严重。院长给指导员介绍伤情,说是有一条腿,想尽办法有可能保住,另一条只有截肢。

           在悬崖下刚见到昏迷不醒的阿莽时,大家想的是只要阿莽能活,就比什么都好。都知道舒雅的事,一米高的地方摔下个舒雅,就香消玉殒了,而阿莽,毕竟是从二十米的悬崖上掉下来的。

           但是,知道阿莽性命没有大碍了,大家却希望能够尽量保全他的一切了。

           指导员不大听得懂医生那些术语,只是摇头说:"那不行,你怎么能把他的腿给截了?临回城,他为了抢救国家财产,命都不顾,你现在要人家把条腿留下来,我们哪有脸跟他说这话?"

            院长也是五十年代转业的军医,跟指导员挺熟的,说话就直率:"老魏,我们都听你说了情况了,这小伙子是个好样的,我们都想竭尽全力救他。但是,有些事,人是没有办法的。他那条腿膝盖以下的主要血管全砸烂了,不能重建行血循环,不要说我这个医院条件差,就是昆明的大医院也没法。"

           那时经过抢救,阿莽已经醒过来。指导员坐到阿莽的床边,静静地看着阿莽。

            受了重伤的阿莽很虚弱,所以说话声音很小,要凑近了才能听到。他问:"指导员你有话要跟我说?"

            指导员说:"是的。李莽我没看错你,你一直是条汉子,是个好样的。临走了,让你受这样的伤,我实在是觉得很惭愧。"停了停,又轻声说一句,"是我的话害了你吧?"

            阿莽说:"指导员你别这样说。我受伤跟你没关系。你说得对的,我们如果因为要走了,不去救这场火,一辈子想起来都是耻辱。受点伤,没把命丢掉,已经很好了。"

            指导员问:"伤口很疼吧?"

            阿莽说:"没什么,能忍的。"

            指导员说:"你还得再做一次汉子。医生要截你一条腿。"

           一条汉子和他培养出来的另一条汉子,默默地对视了很久。彩霞在旁边哭。三歪也泪汪汪的。

           阿莽说:"谢谢他们保住我另一条腿。是老天爷要再留我点东西在孟东坝吧。"他忍着痛作了个很难看的笑脸,"三歪,你记得帮我把它带回连队去,埋在楠木河边,给它也立块碑。"

           然后他又说了句谁也没听懂的话:"都留下我那么多了,再留点也是应该的。既然你已经不再是你,我也不应该还是我了。"都以为他是伤太重,说胡话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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