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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天风雨》（六十二）
陈德楹
祖籍浙江，1953年生于上海。17岁去云南生产建设兵团当知青，25岁到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读书，年近30岁到成都，现任四川省粮油集团副总经理。
写出这本小说来，不知该算是重操旧业还是不务正业。
这是2009年陈德楹战友送给我的他的大作，我曾经拜读了一遍。
最近转了《青春无悔》，《八年》，《红土热血》等云南支边知青的短篇文章，从今天起转《南天风雨》，这是一部云南知青小说，我希望有更多的人能阅读，希望你每天阅读一段，或许能从中有所收获……
六十二
但是世上事少有一帆风顺的。生意做了两个多月的时候，出了点事。
一周末的下午，小阿弟没课，提前走，没回家，先到七浦路的店里去看看阿莽。叔侄俩坐着聊了没几句，进来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问："哪个是老板？"
阿莽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个年轻人说："我们老板要我告诉你，做人要识相，做生意不是这么做的！你价钱老是压着我们的做，你要吃饭我们就不吃饭了？你以后给衣服定价，必须要经过我们老板同意，你才可以卖。"
阿莾笑了笑说："小兄弟，生意各做各的，你如果觉得我的价格定得低，你也可以降下来嘛。我不会管你们怎么定价，我怎么定价也不麻烦你们老板了。"
年轻人吼起来了："你个跷脚，跟你客气当福气啊？"他抓起衣架上挂的衣服往地上丢，还要用脚去踩。小阿弟飞起一腿就想踢过去，阿莽是坐在轮椅上的，身位低，赶紧伸手压住他的腿。
阿莽脸色铁青："这个小兄弟，做事别那么过分。你老板如果真是个有胆子的男人，叫他自己出来，别弄些小孩子来惹事生非，否则轮椅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坐的！"
那个年轻人可能没想到阿莽那么强硬，被镇住了。旁边他的同伙见势不对，两个对两个不一定占得到便宜，就拉着他要走。
阿莽说："跟你老板说，别在这里闹事，惹出麻烦大家没好处，要想见高低，约个时间约个地方，我奉陪！"
正好那两天三歪才跑了一趟广州，在家休息。晚一点，三歪来了，听说这事，就出去打听。一听之下，情况不大好。这两个来惹事的年轻人，都是这条路上有点名气的"富贵商店"老板的小兄弟。那个老板，因为打架斗殴坐了八年牢，前两年才放出来。跟阿莽一样的是因为没有工作就开了个店，跟阿莽不一样的是，积习难改的他，做生意的同时，身边总还围了一群流里流气的小兄弟。他的店大些，有两间门面，经常是一间开着门卖东西，另一间就坐几个人在那里打牌。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他们说话却常常是狠三狠四的，一般了解点情况的人都不愿去买他东西，生意就不是很好。为此，常常在周围的商家寻点事，找点岔子，诈几个钱用用。说阿莽的东西卖便宜了，坏了他的生意，也就是一个借口而已。
阿莽叹口气说："做点小生意也不容易啊。"
第二天，一早，阿莽开店门，发现门缝里塞进个纸条，写着：礼拜三，中午一点，提篮桥长治电影院门口。
当天中午阿莽就喊三歪和小阿弟一起商量。
小阿弟说："这种事，还是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不是当知青的时候了，无法无天的，要弄出事来的。"
三歪笑起来，说："小阿弟读了法律专业，有点法律头脑了，跟过去大不一样了嘛，啊？哈哈，忘了当初一拳打得人家满脸花的时候啦？"
阿莽向来是很稳重的良民，小阿弟以为他一定会同意自己的意见的。没想到，阿莽说："我扪心自问，从来就是个规矩人。要我下乡，我就下乡。准我回城，我就回城。回到上海，一直没安排我工作，我体谅政府，一下子回来那么多知青，安排起来有困难，所以自己想办法，做点小生意。没想到做小生意都要受流氓欺负，还给不给我活路？到了这地步，没退路。退让的话，被人家欺负就没个完了，让人随便打'头塌'（上海方言，巴掌扇在头上），还是个男人吗？要让指导员说，就没长卵子！那不如一头撞墙死了算了。找警察的话，现在什么事也没发生，人家可以不认账，死无对证的事，叫警察怎么解决？不可能派两个警察每天守在我门口吧？不弄出个结果来，永无宁日。拼一拼啊，不拼一拼他就以为吃定我们啦。指导员当年说的话你忘了？人家怕你，不一定是因为打不过你，常常是因为打不怕你，怕你缠住他没完没了。我就做一做死都不认输的人！操他妈的，"阿莽很罕见地骂了句粗话，"除了剩下条命，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小阿弟也不再说什么了。
打定了主意就不再犹疑，阿莽说："三歪，你去约些我们孟东坝的朋友，能约多少算多少。"
阿莽认为，对方约我们，有备而来，可能会有很多人，而我们能有多少人不知道。回城以后，很多朋友都忙于生计，少有往来。但估计互相传一传，约一约，十几二十个人总会有的吧。人少，要打赢这一仗，就要有点计谋，不光斗力，还得斗智。他跟三歪叽叽咕咕地在那里商量。
小阿弟终究觉得打架不好，去跟彩霞商量怎么劝阻他。彩霞说，她只能试试看，但是阿莽拿定主意的事，连你小阿弟都劝不了，我劝多半也没什么用。小阿弟走回来，听阿莽在叮嘱三歪转告大家，别带利器，最好是带根木棍。这是当初在云南时总结出来的经验，拿着斧头刀反而束手束脚地不敢放手做，拿根青枫栗锄头把，顺手，又敢下手，一棍下去，能丢翻个把人，却不容易造成重伤。
小阿弟觉得可笑，说："你当是在云南啊，人人有锄头把可用。而且还没打呢，输赢都不知道，你就怕把人家打坏了。还是先担心自己吧。我看真有谁带回来的话，弄两把斧头来吓吓他们也好。既然是拼了，哪还管那么多。"
阿莽被他这一说也暗自觉得好笑，就说："是我想多了，这话就别说了。"
阿莽又叮嘱三歪："不要告诉先生，他是大学生，万一弄出点事来，要被学校开除的。小世你也别去，这种事，我们反正没有单位，万一有什么闪失不要紧，你参加了不好。"
小阿弟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我不去？亏你想得出。"
他心里终究不放心：万一对方人多，打不赢，别人可以跑，阿莽怎么跑啊？彩霞既然也劝不动，小阿弟想，到了这时候，只有一个人的话阿莽肯听了。下午，他在长途电话局等了很久，要通了孟东农场的电话。
指导员很高兴小阿弟给他打电话，正要多聊几句，小阿弟说："阿莽要出事了。"就把情况告诉他，请他打个电话，劝劝阿莽。
没想到指导员想都没想，立刻回绝："我不打这个电话。我看不出李莽有什么不对。一个爷儿们，怎么可以让人家随便欺负？"
小阿弟边把电话挂了，边在心里骂这老头简直是昏聩了：你当初在孟东坝教我们那些另类的东西也就罢了，那地方野蛮，人太老实了要吃亏，那年头也不讲什么法制。这都什么年代了？上海也耍野蛮行吗？何况也不知敌情，弄不好就给打个灰溜溜的。
后面几天小阿弟都没去学校，他想，既然这架非打不可，到时候，怎么拼命也要护住小爷叔。三连的人里，身体最壮也有打架经验的是刀头，最老实而可靠的是灯笼。他跟三歪一起专门去托付，两人都一口答应，到时候死守在阿莽旁边。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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