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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天风雨》（六十四）
陈德楹
祖籍浙江，1953年生于上海。17岁去云南生产建设兵团当知青，25岁到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读书，年近30岁到成都，现任四川省粮油集团副总经理。
写出这本小说来，不知该算是重操旧业还是不务正业。
这是2009年陈德楹战友送给我的他的大作，我曾经拜读了一遍。
最近转了《青春无悔》，《八年》，《红土热血》等云南支边知青的短篇文章，从今天起转《南天风雨》，这是一部云南知青小说，我希望有更多的人能阅读，希望你每天阅读一段，或许能从中有所收获……
六十四
星期三中午，提篮桥长治电影院门口，突然热闹起来。
那个年代，好电影的票不好弄。不知内情的过路人，以为是有什么精彩的新电影或者内部电影上映，都向那些三三两两站在四周的闲人打听。被问的人含含糊糊的，说不出个所以然，其实他们怎么知道？说他们是看电影的，不如说他们是来演电影的更准确。问话的人就以为是内部电影，人家不肯说，追着问："有没有票退？让一张嘛。"
最觉得纳闷的是电影院里的工作人员，他们清清楚楚地知道今天放什么电影。票子根本就没卖出多少去。
对方来了七八十个年轻人，仔细一看就看出来，袖口里、衣襟里，都藏着家伙，站在电影院门旁，气势蛮壮的。
时间一到，小阿弟和鹞子推着阿莽的轮椅，也到了电影院门口。阿莽的兜里有五个冲天炮，多的两个是预防万一有哑炮的，阿莽连这都想到了，让人不能不佩服他的细心周到。
小阿弟看到了那一群年轻人，也看到了似乎是闲人的人群里有一些他认识的二十七团的人，都装作不认识。刀头、灯笼、阿六也都来了，悄悄朝他点了点头。
小阿弟心里多少有点紧张，这一架到底要怎么打他心里没底，因为自己这边今天到底有多少人他没法知道。三歪按计划，留在外面街沿，准备一听见炮仗声就往里冲。那天来店里的两个年轻人正和其他人一起簇拥着一个三十来岁比刀头还高点壮点的大个子从马路对面走过来。
两边的人相遇了。那边为首的那个大个子有点诧异地看了看阿莽、鹞子、小阿弟，大概是觉得他那里那么多人，而这里只有三个人还居然不慌不忙，有点可疑。
阿莽先开口："这位朋友想必你就是约我来的人了。平时没在店里看到你，面生。既然是你约我来的，有什么话你先说吧。"
大个子往左右又看了看，说："就你们三个人？"
阿莽说："也许就三个人，也许不止三个人，但是跟你要说的话或者要做的事没有什么关系。"
大个子说："我们今天不是来斗嘴的，是来斗力的，而且我们是预先约好了的，我人多也不算占你便宜。你如果就三个人来，是认输了吗？那行，我不为难你。"
阿莽说："还没试过，怎么会认输呢？那不是我们孟东坝人的性格。"
大个子没听懂什么孟东坝之类的话，说："那你只来三个人，是瞧不起我了？"
阿莽幽幽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只有三个人呢？"
大个子显然是太觉意外了，虽然他旁边的几个年轻人看到只有三个人还要啰里啰嗦，不耐烦了，大个却觉得这情景充满可疑之处，三个人面对百把个人怎么可能那么泰然自若呢？所以还想试探出什么。
阿莽从衣袋里摸出一个炮仗，点燃了。又摸出一个，又点燃了。连点了三个。
大个子不知他在搞什么名堂，看傻了。
砰、砰、砰，三声，周围的"闲人"们，有些先看到阿莽过来，已经靠拢；更多的人这时听到炮仗声，按约定往中间拥过来。认识阿莽的人在叫："阿莽，我们来了！"不认识的人也跟着叫："阿莽！"顿时，那七八十个起先看着还满雄壮似的一群人，被百把个人围在了中间，其中处在这群人外围的人就更狼狈，因为每个人都已经被好几只大手揪住了肩膀，揪住了衣领，甚至掐住了脖子，别说掏家伙了，连动都动弹不得。要说呢，那边的几十个人也都是打过些架的凶悍人物，但是这边的人更猛啊，都干过农活甚至摸过枪，回城以后好些人混得不大顺，正好借此机会发泄一下。有几个云南朋友居然把以前在农场里干活用的刀、砍刀、斧头也带来了，还磨得雪亮雪亮的，只是为了不至于太显眼，把刀和斧头的长柄都弄短了。即使这样，拿在手里也比对方的水管、三角铁之类的东西吓人。
三歪更绝，他叫两个朋友一人弯一条腿，伸出一个膝盖，他就站在两个人的膝盖上，鹤立鸡群地高出大家一头，然后带头叫："阿莽！阿莽！"周围大群的人也就跟着像喊口号一样叫："阿莽！阿莽！"声势十分浩大。还有不少人看到了阿莽身边的鹞子。自从带头围攻河边寨又独闯六营后，鹞子在孟东坝可是遐迩闻名了。这时好些人在辗转传话：那只鹞子也从昆明飞过来了。知道鹞子也专门赶来参战，二十七团这一方的人更是士气大振了。不是二十七团的人听人一说鹞子是怎么个人物，很好奇地想看看他的模样，往中间挤得更起劲了。
鹞子已经飞快地伸手一薅，掐住了大个子的颈。
小阿弟赶紧提醒阿莽，不能拖久，这样下去要出事的，警察恐怕马上就要来了。
阿莽开口了："朋友，你也看到了，要不讲道理，来硬的，我们兵团知青，什么风雨都经过了，不是吹牛皮吓唬你，枪也玩过，刀也玩过，命也玩过，不吃你这一套！不过我喜欢讲道理，所以还跟你说几句。我们是不是就这样算了？生意各人按自己的方法做，有机会的话，大家可以合作，谈不拢呢，就各做各的。”
大个子应该是见过世面的人，不好说是已经被吓倒，但肯定对这场面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而且阿莽没有得理不让人，让他无话可说，只有点头的份了。
阿莽抱拳，仰面向各方朗声说："各位认识和不认识的朋友，我李莽谢谢大家了，衷心地谢谢兵团的战友们弟兄们！"
阿莽们后来才听一些朋友说，三歪放话出去，说阿莽要跟小流氓斗一斗，两天内，就在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二十七团的知青中辗转相传。我们是兵团知青，在乡下吃尽了苦，回城后，虽然受了不少不公平对待，许多人连工作都没安排，我们仍然做良民。但是良民就该让小流氓欺负吗？
知青闹回城的时候，大家似乎对兵团深恶痛绝，越快离开越好，真的离开了，毕竟感情难舍。阿莽在将要离开的时候，为了抢救橡胶林而受伤，以致留下严重残疾，便被视为好汉，受到敬重。所以，阿莽需要帮助的事一经传开，就越传越远，从二十七团传到了云南兵团各团的知青中去，甚至还传到了内蒙、黑龙江兵团知青中去了。各路好汉决定要来给二十七团的弟兄们助助威，让人知道兵团知青是怎么回事。所以，到了约好的那天中午，电影院门口来了一百多人。
长治电影院门口的事，让阿莽在七浦路名声大震。这以后，连那市场的管理人员看到阿莽说话都特别当心。阿莽当然不会利用这一点占别人便宜，但是以后的生意安安稳稳地更好做了是事实。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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