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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神》
阿蛮 著
阿蛮，重庆作家，出版有长篇小说《依仁巷》、《解手》、长篇散文《宁厂》、《三峡古镇》及中短篇小说集等多部。作品曾获各种奖项，其中《依仁巷》获得第二届重庆市文学艺术奖并参评第六届茅盾文学奖。中国作协会员。
逆神既是一种图腾，也是一种性格、一种精神。
这是一段真实生动的特殊记忆；这是一出撕心裂肺的情感悲剧；这是一场艰难曲折的生死较量；这是一曲感天动地的生命挽歌。
五个少女相遇在遥远的西南边疆，她们正值如花的岁月，却要面临做梦也不曾遇到过的困境。死亡离她们是那样的近，让她们躲无处躲、藏无处藏，留下一幅幅惨烈的画面：
为了调动回城，苏红被迫进行了一桩痛苦的交易，沦为权贵玩物，不幸当众流产，身心俱疲投河而死；绝望卫生员，在最后时刻被出卖，狂怒中给了政委致命一击，自己也香销玉殒；猎人抢婚，欧阳晴月大兴问罪之师，吊桥上拔刀相向；森林突发大火，李华珍搬救兵身陷绝境，献出了年轻生命；危机爆发，一片混乱，欧阳晓星大桥上临产，姐姐挺身救护，不幸坠河而亡……
小说不回避时代的曲折和艰难，更注重人类美好心灵的展示，谱写了一曲真实动人的生命之歌。
序
这个有关青春与死亡的故事，很多读过原稿的朋友按照以往的习惯把它归入"知青文学"之列。这与我的写作初衷和实际文本有一定差距。从根本上说，我所写的并不仅仅是关于一群中国知青的故事，而是对一个特殊时代、特殊地域里，一群以女性为中心的青年生活的全面回顾和真实描摹。
自然，我对那个时代、那个地域的那群人十分熟悉。这里的故事多少年都不断地出现在我的梦境中，催促着我把它写下来。但我却迟迟没有动笔。我这样做，是担心自己由于太过熟悉，缺少了必要的审美距离，而轻易地把那个时代、那个地域和那个人群，特别是其中那些年轻女性极具个性的生命色彩抹煞了。
迄今为止，有关中国那一代青年的故事大致有这样两种叙述：一种是着意描写他们所经历的时代苦难，把他们描述为受伤害受屈辱遭扭曲的一代人，很多所谓伤痕文学类作品即是如此。另一类则着重表现他们在不平凡年代的奋斗和抗争，表现他们超出常人的勇气、智慧和洞察力，歌颂的是一种现在看来难免虚假的时代英雄主义。而我认为上述两类作品都不足以真正表现一个时代的风貌，也不足以真正表现那一代人所经历的生活曲折和心路历程。因为这两类作品大多缺乏冷静客观的视角和超越特定时代的思考。
我要做的即是对上述两类叙述的超越。我们必须有不同于以往的审美视角和叙述方式，而时间则是超越时代局限，过滤虚假杂质的必要条件。30年或许是一个合适的时间段，它使我们有足够的冷静来审视已经过去的时代，使我们有足够的宽容来对待我们曾经的同路人，同时也使以后的读者不会因为后来的讲述者离那段生活太遥远而被"戏说"所误导。一个时代的所有故事都有它之所以发生的必然性。文学的使命就是要依照这个必然性，把人们的所思、所想、所行、所见，真实、客观、全面、形象地展现出来。我们当然不能回避时代本身的问题，它的贫乏，它的严峻，它的冷酷，它的狂热和非理性。
然而我们现在也必须明白，在任何时代、任何情况下，人总是具体的，活生生的。他们的生活尽管受到种种客观条件限制，他们的个性和行为也是千差万别的。每个人面对各种诱惑也存在选择的可能，也应该而且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尽管我们有种种理由把责任推到时代与环境身上。例如面对回城的诱惑，苏红无奈地被城里那个掌握人事权力的主任占有了身体致使其"非法"怀孕，最后被逼得精神崩溃跳进格拉河。肖梦瑶面对上大学的诱惑，选择以告密手段挤掉自己的同室女友和竞争者欧阳晓星，又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换取权势者的推荐，最后却不得不吞下身败名裂的苦果。我们现在当然可以对这两个年轻女性的遭遇给予充分的同情，但却不能代替我们对她们的选择作出否定的判断。同样的情境中，欧阳晓星的选择为什么不一样？我们必须看到每个人的个性差异和价值选择。
说说欧阳晓星这个人。无论从何种意义上看，她都不是传统"知青文学"中常见的那种典型。她对时代政治似乎有一种本能的，或自觉的远离，当然不可能成为"先进分子"。她的年龄、阅历和学识也决定了她不可能成为超越时代的"先知先觉”和行动领袖。很多时候她凭着少女的本能生活，坚守自己从父母辈继承来的善良传统，拒绝向环境妥协，拒绝拿尊严做交易，拒绝自甘堕落，甚至拒绝随大流混日子。她珍惜自己的青春生命，努力使自己的每一天过得有意义，因而努力工作努力学习，也努力追求爱情。她有足够的聪明，但又是足够单纯的，始终保持了自己的本色。这样的聪明和单纯本色，在任何时代都是可贵的。她也因此受到人们，包括众多男知青的喜爱和保护。她与姐姐欧阳晴月那种既互相依赖又互相争夺的关系，与猎人桑则单纯美好却又姻缘浅淡的夫妻情分，与"酋长"既互相眷恋又互相怨恨的爱情，与男知青秦进勇、罗与卫、徐吾裳的战友情谊，也都出自她单纯、天真而又美好的个性本能，出自生活的本源。
我从"原生态"的角度看待欧阳晓星和她的青春伙伴，也从这个角度看待与她们共同生活的其他人，包括连队老战士和少数民族群众。一向对自己严格要求，愿意作青年表率的指导员老许，无可奈何地成了一个性压抑者，从而给自己招来了说不清楚的麻烦；邱老兵和唐班长夫妇为追求自由无羁的性生活，把妻游戏场搬到橡胶树林里；老战士安多根据民族信仰传统，把适时出现的挡路蛇看成天意对人们不端行为的警告；少数民族老窑工对古代岩画的神秘主义解释；猎人桑则与森林豹母子的和谐相处；知青们在最后时刻团结起来，自觉地与时代政治的大智慧者——以邓小平为代表的国家领导人，一起推动拨乱反正的历史车轮滚滚向前，从而结束了一个荒谬的时代。这一切在那个特定时代和特定环境中原本都是自然而然地出现的，是真正的原生态。我们要做的只是不带任何成见地客观展现。
当然，仅有冷静客观是不够的。任何"原生态"生活的再现同时都经过了选择和提炼，也融进了我们的爱憎感情。人类的很多感情是超越时代的，任何时候都可以表现得既激烈又扣人心弦。比如爱情，物质贫乏时代与物质丰富时代的人们都不可缺少，尤其是处于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只不过由于物质贫乏时代人们的生活相对简单，人们的爱情观念也相对单纯和美妙。即使如欧阳姐妹对爱情的理解及争夺也更具有时代特征。
欧阳晴月作为亲姐姐，在生活上很自然地要为妹妹欧阳晓星作指导，尽管由于她太工于心计，她的指导往往适得其反，引起妹妹的埋怨和反抗。在对待"酋长"的爱情上，欧阳晴月无情地与妹妹展开了争夺，甚至不惜以说谎的方式逼使妹妹退出竞争。她自知在爱情的天平上，自己的分量还不足以让"首长”完全倾心，她的征服行动（在河边野花丛中迫使"酋长"放下矜持与她发生关系）更多地出于女性的自尊，也是那个特定环境里才可能出现的。在某种意义上说，她作为姐姐的自觉与作为一个公认的美女的自尊，而做出的种种违背情理之事，也是一种本能和真诚的表现。30年后回头看，我们事实上很难因她对妹妹的伤害而过多地指责她，也因此才更能理解她在最后时刻，为保护遭遇临产危险的妹妹献出生命的举动。那是一种只有在特殊年代、特殊环境中才能产生的姐妹亲情，用任何固有的框框来硬套和图解都必然错误。
今天的人类已经走进一个全新的世纪，今天的中国文学也界临了突破和超越的时代。把一切虚假粉饰生活的作品都扔进废纸篓，把一切固有的写作框框都打碎，还原历史的真相，还原世间的真理，还原人性的真实情感。这是当代读者的阅读要求，是为民族振兴付出青春的一代人的真诚呼唤，其实也是任何有责任感和使命感的作家的责任。由于历史和自身的原因，我们的前辈作家没有完全做到，现在我们应该做得到了，至少应该有这样做的自觉性了。再过若干年，让后来的作家和读者回过头来看，我们可能为自己仍然生涩的文笔而惭愧，却不应该为种种外界的与自身的原因仍在着意粉饰、扭曲一个时代的真相，或刻意掩饰自己的真性情而最终懊悔。因为我们毕竟也是在天地间端正站立过的一个思想者。由于我们独特的生活与独立的思想，我们理当无愧于自己的生命和自己所处的时代。
作者
2007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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