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神》4章 菜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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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23-5-22 21:27:1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 中国四川成都
     
    《逆神》4章 菜牛(中)





    《逆神》

    阿蛮 著



            阿蛮,重庆作家,出版有长篇小说《依仁巷》、《解手》、长篇散文《宁厂》、《三峡古镇》及中短篇小说集等多部。作品曾获各种奖项,其中《依仁巷》获得第二届重庆市文学艺术奖并参评第六届茅盾文学奖。中国作协会员。

           逆神既是一种图腾,也是一种性格、一种精神。

           这是一段真实生动的特殊记忆;这是一出撕心裂肺的情感悲剧;这是一场艰难曲折的生死较量;这是一曲感天动地的生命挽歌。

           五个少女相遇在遥远的西南边疆,她们正值如花的岁月,却要面临做梦也不曾遇到过的困境。死亡离她们是那样的近,让她们躲无处躲、藏无处藏,留下一幅幅惨烈的画面:

            为了调动回城,苏红被迫进行了一桩痛苦的交易,沦为权贵玩物,不幸当众流产,身心俱疲投河而死;绝望卫生员,在最后时刻被出卖,狂怒中给了政委致命一击,自己也香销玉殒;猎人抢婚,欧阳晴月大兴问罪之师,吊桥上拔刀相向;森林突发大火,李华珍搬救兵身陷绝境,献出了年轻生命;危机爆发,一片混乱,欧阳晓星大桥上临产,姐姐挺身救护,不幸坠河而亡……

            小说不回避时代的曲折和艰难,更注重人类美好心灵的展示,谱写了一曲真实动人的生命之歌。





    4章 菜牛(中)





           "这小子,歪点子倒不少。"指导员老许向连长老朱交换下眼神,又说:"但,这是不能允许的。裘向东、俞力,昨天夜里虽然没有证明老战士的鸡是你们偷的,但我知道你们一定也想偷鸡吃,是不是?这么说来,我把你几个捆起来,你们也不冤枉。当然,连队现在也不想再追究什么偷鸡的事了。好了,我再说一遍,我和朱连长什么也没答应过,什么也不知道啊。"

            "是,是,是,我们自己去找朗甩,请领导放心。"知道得到了默许,几个知青不再与指导员老许和连长老朱纠缠,欢天喜地往后山走。朗甩是野牛坪战备畜牧场的放牧员,也是一位少数民族老战士。俞力跟他去过山上,看他放过牛和逮过牛,因此熟悉。

           裘向东和俞力等人走出连队时碰上了欧阳姐妹。欧阳晴月对昨晚紧急集合又搞得人心惶惶仍有芥蒂,拦住他们说:"那两只鸡可能就是你们杀的吧,害得大家睡不好觉。"

            裘向东仍然否认。俞力说:"哪可能啊,许指导员都说不再追究那事了。这不,他还让我们去野牛坪杀牛呢。"说着把手里的牵牛绳晃一晃。

           欧阳晓星不相信,眼睛睁得老大,说:"俞力,你瞎吹什么?就凭你那个头,还能杀牛,不怕牛把你杀了!"欧阳晴月拉一下妹妹,说:"别瞎说!"又转向裘向东问是不是真的。裘向东说是真的,这就去牵牛。

           欧阳晓星仍然将信将疑,对俞力说:"你们要真能把牛杀了,就把牛角给我行不行?"俞力说:"那是黄牛,角很小,给你有什么用,又不能做梳子。"欧阳晓星说:"我拿来做酒杯,也可以做号角。"俞力说:"但是,我为什么要给你?"

            "好了,好了。"裘向东见二人斗嘴不停,打断说,"给她就给她,昨晚她帮我们说了话,也算是个感谢。"俞力便点点头,答应杀了牛把牛角送给她。

           待几个男知青走后,欧阳晴月瞪一眼妹妹,责备她说:"晓星,跟你说过好多次,对男知青说话不能太随便了。"欧阳晓星不解,说:"我怎么又随便啦?"欧阳晴月说:"你对俞力说什么不怕牛把他杀了,等于是咒人家死,谁听着都会生气。"欧阳晓星说:"我那是说着玩,牛怎么可能把人杀了?"欧阳晴月说:"但话不能那么说,懂不懂!"欧阳晓星见姐姐真的生气了,便不再说。

           野牛坪战备畜牧场离连队较远,山也很高,但上去后山顶却平坦、广阔,牧草丰茂。黄牛是野天野地敞放的,当然都没有穿牛鼻绳,逮牛便要讲点技巧。这也成了放牧员朗甩的专责。朗甩逮牛时,先是"嗬,嗬,嗬"一阵喊,散居各处吃草的牛听到喊声,便会抬头张望。见来者是朗甩,知道将得到照料,牛就会慢慢走拢,向他讨包谷和盐吃。反之,如见陌生人来,牛就会警惕地看,并且小心避开,不容陌生人轻易靠近。

           朗甩有时也不带包谷,而是到危崖边扯一把顶鲜顶嫩的青草,轻手轻脚地向一头牛接近。那就是他看准要逮牛了。被选中的牛自然不知道危险,又特别喜欢吃那些顶鲜顶嫩的草,于是任朗甩抚摸脖颈、头顶和嘴唇。

           要往牛脖子上套绳子,还得有进一步行动。朗甩口里"哞,哞,哞"地轻唤,一边又从腰间掏出一小包盐,几个指头拈一撮让牛舔。牛是很喜欢盐的,于是变得更听话,乖乖地吃草,舔盐,然后便听凭朗甩拿绳子套住逮下山去。只要离开草场看不见别的牛,基本上就算逮牛成功了。离开牛群的牛其实很依赖人。"跟人一样,它也怕落单。"这是朗甩牧牛的经验总结。

           裘向东、俞力、曹文亮和夏商音等人上得山去,却没有看见朗甩。几个人猜测朗甩可能下山去了营部,只好等他回来。等了些时候,朗甩还是没有回来,几个人便有些不耐烦了。俞力说干脆自己动手。裘向东表示怀疑,说:"我们都没有经验,哪里把牛逮得下去?"俞力说:"我看过朗甩逮牛的。像这样,扯把青草带包盐,我们也可以试试。"俞力边说边弯腰从地上扯起一把青草。裘向东说:"但现在哪里找得到盐,出连队时也没有谁想起过。"俞力说:"只有青草也可以,我们逮头小点的,小牛不凶。"说罢便捋捋衣袖要去逮牛。

            俞力学着老战士的样子,先扯了嗓子一阵吆喝——"嗬,嗬,嗬",竟有些像,只是嗓音明显稚嫩了些。遍山的牛那时也支起头看他,神情却有些奇怪与疑惑,发现并不是牧牛人朗甩,又埋下头各自找草吃。

           却也看准了一头牛,个头不很大,皮毛纯黄闪光一身清秀。只是头上的角尚未长完整,青幽幽的只两三寸高。俞力边走边说:"就逮这头牛。欧阳晓星要牛角做酒杯,那对角也够用了,只是做不了号角,管她的了。"裘向东和曹文亮、夏商音便跟着悄悄挨过去。

           哪知仔牛怯生,远远听到脚步声,便一蹦而起偏了头款款地逃去。俞力说:"你们都不要来!"独自一人捏了草一步一步蹭过去,口里也学了朗甩"哞,眸,哞"轻声地唤。

           仔牛这回没有跑,却仍拿眼警惕地盯住俞力。先盯他的手后盯他的脸。俞力手上是青草而脸上是杀气。仔牛有些疑惑,不知该相信俞力的手还是该相信他的脸,只站着做出准备抵抗的架势。俞力不敢再近前,便也站定,轻松下绷紧的神经,脸上的杀气便消减了几分。又把青草一把扔过去。仔牛突地一惊,偏头躲过再看地上,便也把神经松弛下来,友好地瞥人一眼,然后伸舌头卷起一绺草细细地嚼。

           眼看青草都被吃光,俞力背着身向后伸出手。裘向东赶紧再递上自己拿着的草。俞力接了草,这次却不再扔过去,而是捏紧了慢慢递给牛。牛的警惕已有些松懈,抬头再吃他手上的草。俞力抓住时机,一手把青草扔下地,一手便拿了绳子往牛脖子上套。裘向东等人见俞力哄牛成功,也兴奋地一拥而上,使劲拽缰绳又推牛屁股。

           风云实变。仔牛顿时明白过来,立即一蹦而起,把头一甩,便气鼓鼓地往人圈外冲。俞力等人哪肯放过,便都齐力拽紧了缰绳跟着牛跑。

           高山草场地形,牛熟人不熟,人跑不过牛。几个知青一路踉跄着被牛带着兜圈子,一会儿跌倒一个,一会儿又跌倒一个。到仔牛奋力跑到一处悬崖边站定的时候,便只有俞力一个人还拽着绳子了。俞力和仔牛那时都已走投无路。都喘着粗气。都瞪着眼。眼里都喷射着愤怒和敌意。

           野牛坪畜牧场的边缘与草地不同,多石头,且全是石灰石溶岩,长期经雨淋过便露出嶙峋怪石,有的光滑如镜面,有的锋利如刀刃。草场边缘再往外去便是悬崖了,人和牛不看准都不敢迈步。俞力和仔牛就那样僵持着。

           没有僵持太久,裘向东三人又吆吆喝喝追过来,要洗雪被牛拽倒的耻辱。都兴奋异常拼命呐喊:"拖下来,拖下来!"

           "杀死它,杀死它!"

           很快又形成了一个弧形包围圈,接着越收越小。

           仔牛毕竟见事不多,受了惊,惶惶然旋转身体要寻逃路,却又后蹄打滑一脚踩上一块锋利的石棱,偶蹄的趾缝立即被石棱割开。

           当然疼痛!仔牛四蹄一阵乱蹬,同时昂首瞪眼一声长眸,接着便低下头把角对准俞力冲过来。仔牛的角尽管稚嫩,但与人身相比也够坚硬。俞力躲闪不及,一下被牛角顶上,又撞倒在地,而手里的缰绳却紧紧套着手腕,便让那牛拖了在岩石上蹭。

           那边三人慌不择法,排开手臂围过来拦挡。又齐声吆喝威吓,要牛投降。仔牛困兽犹斗,哪肯屈服,又低下头要冲撞过来。俞力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把牛紧紧拖住。同时焦急地向裘向东等人喊:"不要过来!"

           却见仔牛烦躁难耐,旋转奔突一阵又一蹄踩滑,终于便坠下几十米高的悬崖,绳索把俞力也一同带了下去。牛和人先后跌落出两声闷响,又在幽幽山谷激起阵阵回声。

            "啊!"裘向东等人齐齐地发出一声惊呼。

           这边的响动把远处的牛也惊得抬头望过来。所有的牛似乎都看见了自己年轻同伴的结局,竟然不再低头吃草。有的还昂起脖子发出悲声,此起彼伏久久不绝,让裘向东等人听得心惊肉跳。

            当放牧员朗甩赶来,和裘向东等人一道把俞力从悬崖下抬上草坪时,俞力已经奄奄一息说不出一句话来了。几个人那时脸色都很难看,不知还会发生什么,惶惶地问朗甩怎么办。朗甩说:"还能怎么办,赶快把他送回卫生所找医生看。这山上什么也没有,连块竹床板也找不到,更没有担架。"其他人也说只有把他背回去,不能再耽搁了。裘向东便不再说什么,蹲下身背上俞力往草场外走。

           裘向东等人把俞力从野牛坪背到营卫生所没多久,俞力就死了。几个医生和护士围着他检查过后一致得出结论,俞力死于严重摔伤导致大量内出血。又说,像这种内出血的伤员,如果用担架抬着走保护好,或许还有救,但裘向东他们做事情太粗糙,把他背回来,揉也揉死了!

            裘向东与曹文亮、夏商音都面面相觑,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事,只好听任医生教训。一边则挤进急救室往俞力躺的医疗台上望,心里还存了一丝侥幸。但看到俞力最后的样子,都被吓了一跳。俞力全身乌紫,脸上一片暗黑,半截舌头还吐出唇外,看不出颜色。

           欧阳晓星最先在宿舍里听到姐姐欧阳晴月说俞力被摔死了,吓得很久没有说出一句话。她把嘴张开,眼睛也睁得老大,那神情倒把欧阳晴月吓了一跳。欧阳晴月拉住她手使劲摇,边摇边大声说:"晓星,晓星,你怎么啦,你别吓着姐姐,啊,你说话呀!"

            "啊,啊,啊……"欧阳晓星口里胡乱地滚出一串声音,最后才"哇"地一下哭出来。一边哭,一边又说:"姐姐,你乱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欧阳晴月沉着脸,对妹妹说:"是真的,裘向东他们刚才回连队报告的。许指导员和朱连长已经带着人去营部处理后事了。连里还安排安多和几个老战士赶紧打一口棺材,要连夜送到卫生所装他。营部命令把俞力和丁松、刁小三埋在一起,都在连队新开垦的橡胶林带上,让他们可以望得见格拉河。"欧阳晓星仍然摇头,说:"我不相信,我那时只是说着玩,哪里就会真的把他咒死了,我不相信,啊……"她哭得很伤痛。

           欧阳晴月这才想起中午碰上裘向东和俞力他们去逮牛,欧阳晓星对俞力说过的话——"你瞎吹什么?就凭你那个头,还能杀牛,不怕牛把你杀了!"不想这话竟然应验了,欧阳晴月头皮也有些发麻起来。看到欧阳晓星依然惊恐不安,转而又安慰她说:"晓星,那不怪你,你只是开玩笑,那不怪你。"欧阳晓星仍然哭泣不止。欧阳晴月一下烦了,突然大声喝道:"好了,欧阳晓星,你怎么一直长不醒,一点不知道利害?前次因为蚂蟥的事,丁松和刁小三死了,你为他们哭。现在俞力出了事,你也这样哭,你有完没完哪!跟你说了多少次,那不关你的事。好了,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不要跟任何人说你说过那个话。对李华珍和苏红她们也别说,啊!"

            欧阳晓星抬起头来,神色惶然地看着姐姐问:"为什么?"欧阳晴月说:"还问为什么,这样的事何必要让别人来怪你。"欧阳晓星这才止住哭泣,点点头。

            李华珍和苏红、肖梦瑶回到宿舍时也是一脸沉重。但她们没让欧阳晴月的担心成为现实,一点也没有把俞力的死与欧阳晓星联系起来,只是说完全没有想到会出那样的事。李华珍还对欧阳晴月感叹说:"俞力本来可以不死的,如果在城里,抢救及时就会是另一种结果。同样的道理,丁松和刁小三也是因为抢救不及时才死去的。所以,这也是对所有知青的一个教训,在这里自己必须处处小心。"欧阳晴月也说是那样,心里却轻松了许多。

      欧阳晴月的心情到晚间又开始变得沉重起来,她仍然为妹妹担着心。晚上连队在操场上集合开会时,欧阳晓星仍然很悲伤,一直低着头。欧阳晴月把妹妹的手臂拉住,要她打起精神来,别让其他人看出她情绪异常。欧阳晓星拾头看看姐姐,又把头低下,还直摇头。好在其他人也没有注意她们。连队所有的人,不论新老战士,都很严肃。操场上一改以往活跃哄闹的气氛,变得一片沉寂。

           指导员老许心情沉重地说,营里已经认定,知青俞力逮牛坠崖死亡属于意外事故。但连队考虑到俞力去逮牛不是只为自己吃肉,他也是为了全连战士都能吃到肉。此外,俞力和丁松、刁小三之死虽然都属于意外事故,但丁松和刁小三是因调皮玩耍而死的,俞力跟他们比较起来,性质也有所不同。所以这次为俞力开个追悼会,以期化悲痛为力量,把各项工作做得更好。

           知青们都没有开过追悼会,但也想要化悲痛为力量,于是都纷纷议论。统一的意见是,追悼会应该有很庄严的气氛,还应该有恰当的悼词和挽联,让俞力死得其所。同时也一并纪念一下丁松和刁小三,因为他们也是为了垦荒建设才远离家乡和父母来到这里的。

           悼词由连队领导来致,挽联怎样写却说法不一。有的说可以叫"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有的说可以叫"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还有的提议写成"为祖国垦荒生的伟大,替连队杀牛死的光荣"。也有人对上述提议表示了反对,认为这样的挽联用在俞力身上不太合适,有些牵强,也许俞力本人都不喜欢这些说法。

           指导员老许见众人意见分歧较大,摆摆手示意安静,然后说:"营里认定俞力是死于意外事故,挽联应该写得恰如其分才好。如果能知道俞力的最后遗言,也许问题就不难解决了。"说罢把目光投向与俞力一同上山逮牛的裘向东等人。新老战士也一齐看着他们,都知道是他们跟俞力一道去逮牛的。指导员老许要他们讲讲俞力最后的情况,在牺牲之前是否说过什么话。裘向东想了想,说:"俞力一点都没有想过会去死。我也没想过,我们去杀牛就只是想吃肉。所以我们那时……"

            "这是什么话,不行!"指导员老许打断裘向东的话,说:"只说想吃肉,这话放在俞力身上合适吗,不行!你们再想想,他最后还说了什么?"裘向东说:"哪里还有最后?俞力和牛一起摔下崖去后,他就没有再说话。我们把他背到卫生所急救的时候,他也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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