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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和气陈蔺 于 2022-8-4 07:33 编辑
两万斤苞谷
我们到云南后,干的第一个活路是烧坝、种苞谷。
头一年,有人放倒了一片片的丛林,倒地的老树枝干根藤茅草,经过一个旱季烈日的熏烤,干焦焦的,放把火,满山火龙,红透天地燃烧几天几夜。
被烧过的红土地上,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黑木灰,雨季到来,几场大雨透透的一浇,土和灰都变得松软,我们就在这么一片被烈火焚烧,被风雨洗刷过的土地上播种。计划是,这片土地以后会开岱挖穴种上橡胶。
我们学校是四月中旬到达的农场,正是播种的季节。
老工人黄师傅给我们交待了注意事项,工作即开始。还有他说的“庄稼活不用学,人家咋做,我咋做”
我们两三个人一个小组,最前面的,用铁撅子,一戳一个小坑。跟在后面的,往坑里丢几粒苞谷籽,再用锄头刨盖些土上去。一场大雨后,苞谷出苗了,一天一个长势,天天不一样,没有几天满山都是苞谷苗的葱绿色。这以后,间苗一次,将一窝里的苞谷苗选留一两株,长得茁壮的留下,其它的通通扯掉。再以后还除过一次草。之后就是秋季收获了,现在说起这一切来多简单的,实际不简单。
我们到达的第一个月,我当时是八班长,全班十五个女生。那天我们照常扛着锄头上山劳动,每天有规定的任务、工效。路过一个水沟后,才发现我后面的十多个女生不见了,我折身回去,发现她们全部坐在水沟里痛哭,有的在喊妈妈,有的不晓得呜呜地边哭边说些什么……
我说你们这是干啥子呢?
俊华扬起头说,今天是我们从成都出发一个月了……想家,想回成都……
那个时候的我,十七岁的我,是个八班长,带领我们八班女生排成一排,在一条橡胶岱上,背诵毛主席的《为人民服务》……
当时只有十六七岁的我们,感觉到的是:异常艰苦!
我们新建连队没有菜吃,顿顿都吃萝卜干,萝卜干是用盐渍的,只有盐味和搁久了的喝风味,一吃就是几个月,后来连咸菜也没有了,只能一锅开水里撒把盐,滴几颗猪油,起锅的时候加点韭菜颗颗,一人一勺就着下饭,劳动消耗大,营养又跟不着跟不上,加上还水土不服,不少人双腿都长满了浓疮,流脓水,腥臭的很,肿的像桃光的木棍,没有一双鞋能塞得进去,就这样找些破袋子破衣服,把脚严严实实的包扎起来,也要坚持上山劳动。
我给家里信从来是报喜不报忧,家家都在边疆寄食品,我家没有。爸妈来信也都是鼓励我克服困难,锻炼自己,相信党相信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会越来越好……那个时候我吃一个伙食团老四,赵世平的东西不少。一直到一个同学病退回蓉,告诉了边疆的真实情况,我爸妈也从干校回到了成都,他们开始用大木箱把成都的定量食品长途托运到我手里。有次寄的熟油海椒,一个月我才收到,油漏得干干净净,没了。
收苞谷的时候,一些从来没有挑过担子的同学,挑起好几十斤重的担子,腰都直不起来,要不就是顾前头顾不了后头,一步三摇,歪歪扭扭的在山路上行走。
刘伟莎长得高高胖胖,空这手走山路也会累得呼哧呼哧,她有气管炎哮喘。挑苞谷的时候有一趟她在我后面不远,只听到她“妈呀!”一声尖叫,连人带筐子滑下了坡。好在坡不高也不陡,加上藤蔓牵扯,人没有伤着,苞谷撒的满坡都是。大家帮着她收收捡捡,苞谷才又装进了筐担子,刚上肩,没有走几步,一个树桩又判了她一跤,苞谷又滚满了一地。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像小娃娃一样大哭起来。我们又帮着她捡苞谷,又帮着她装进筐,大家才又扭扭摆摆的上路。
那年秋天,我们收获了2万多斤苞谷。连长说,大丰收。
连长一个从湖南启阳迁来的农民,他说,我们是新建连队,没有库房,图个近便在山上临时搭一个竹楼当仓库。连长还说今年的猪饲料总算解决了。听完连长的一席话,我好失望,原来满以为这些辛勤劳动成果,2万斤苞谷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装上马车浩浩荡荡的上路,去交给国家……结果是为喂猪,喂我们连队猪栏里的猪儿,连队的猪不见长,满山跑,小而瘦。后来想想喂猪也行嘛!据说这样农场将不再分配猪饲料给我们连队,我们自己养猪,解决自我需要,就是为国家减轻负担,也就是为国家做了贡献。
两万多斤苞谷,在山上那个简易的竹楼仓库里,一搁就是半年多,后来听喂猪班的同伴讲,去挑那些苞谷时,已经只剩下苞谷茬子的渣渣了,两万斤苞谷全部喂了山上的老鼠。
——— 选自《青春无悔》四川文艺出版社199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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